妈,我回来了!
这是我从小到大进家永恒不变的一句话,直到岁月老去,母亲离开了
我们,才发现已经没了说这句话的人。只有到长满蒿草的墓地,喊一声“妈
妈”,已是声音哽咽。面朝墓碑,一棵草弯下腰,我就是那棵没了妈妈的
草。
回不去的曾经,回不去的无忧无虑,忽然好想天堂里的妈妈。 想小时
候有妈在,生活虽贫瘠但却快乐的日子。
那时,没有汽车,上学、上街、走亲戚不是骑自行车就是靠两条腿步
行。
记得有一年夏天,我们去姥姥家,下了火车,早上那一班通往姥姥家
的班车已经开走。迫切想见到姥姥的我们,决定走着回姥家,几十里路,
脚走出了血泡,但不减我们要见亲人的兴奋。妈妈领着蹦跳的少不更事的
姐弟俩,朝着她出生的地方义无反顾地前行。
回家的路,母亲走得很艰难。由于家庭工作的羁绊,使母亲很少回故
乡,条件允许时,母亲又疾病缠身,不能如愿。
母亲心地善良, 从不与人结怨。小时候我们在外面和别的孩子发生争
执,母亲总是让我们自己检讨,不为我们讨回公道。长大后,在外面受了
委屈,母亲让我从自身找原因。那时,觉得母亲懦弱,不能为自己的孩子
撑腰。现在才明白,母亲的宽容忍耐是教我们做人大度、正直、包容的道
理。
母亲把善良留给了我,我又把善良遗传给了孩子。对人常怀感恩之
心,遇亲人或朋友有难处都帮一把,并不求回报。对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也是态度谦和,尊重生命中的每一个过客,只求内心的那份坦荡和保留
仅有的纯真。
母亲回故乡,千里迢迢背回的不是土特产,而是书。我也随了母亲,
爱阅读。小时候,母亲给的零花钱都买了书,15瓦的灯泡伴我读书到深
夜。这些海量的阅读对我学习和后来的写作有了帮助。
母亲从不打骂孩子,也不爱唠叨,总是说做事情要靠自觉。我们在母
亲身边长大,懂得,可外人却不晓得。造成误解,她也不解释。母亲的本
意,像一本译著,在她去世之后,遇有人还念叨,我就成了一部《说文解
字》运用汉字的理论依据,加了语法中的注解,让人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也许是自小就受内敛含蓄文化的影响,让我欠一句“妈妈,我爱你”的
表达。这句话一直深藏在心里,直到母亲故去,永远也没有机会说了。而
母亲也没有跟我说过,因为她也觉得难为情。这种表达,都化为日常生活
行动的点点滴滴。
在家时,母亲说: “多点吃饭。”
出门时,母亲说“天冷多穿衣服。”
上班时,母亲说: “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那些温馨的时光,动词多于虚词,温暖着彼此。
我和母亲确实交流很少,母亲本来就不爱讲话,所以,沉默是我们的
常态。我们从没有深度探讨过什么,如果说有,那就是探讨四大名著。特
别是《红楼梦》母亲熟读多遍,并把有些诗句背诵下来,而我读一遍还是
囫囵吞枣,所以话题进行不下去。有时,我想对母亲说些家长里短,当母
亲从痴迷的一本书里抬起头望向我,我的想法就搁浅了,母亲的超然,
让我没了倾诉的欲望,我也学得有什么事都搁在心里。
母亲不会做衣服,这在那时到了爱美年龄的我,是一种缺憾。我结婚
时穿得棉衣服是同学的母亲和同事大姐给做的。我无数次想,有一个烟火
气的妈妈多好。
2007年在我生病期间,我从母亲身上,看到了为母则刚。她一改往日
的柔弱,用她的全部身心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又像一位心理医生,让我走
出几经崩溃的精神困境,以豁达超脱的心态面对疾病。她和我去医院也陪
我逛公园。那段时间,母亲和我说了很多心里话,我们彼此间都觉得没有
了遗憾。
人生就是这样一边得到又一边失去。老天就是这么安排我一个不会做
针线活儿、不善言谈但却善良慈祥的母亲。我想,如果母亲活到现在,性
格恐怕还是老样子。
母亲逝去了,她躺在病床上,是那样的平静。难道去另一个世界就没
有了烦恼和疼痛吗?这个世界她没有抗争过,或许她认为这样就很幸福
了,知足常乐。她把人生76年的喜怒哀乐都融进了书中,在自我的世界
里,把自己活成了一尊佛。我的修为没有那么高,想起母亲,时常是矛
盾的,谁又能像母亲那样做到平心静气、与世无争呢?
或许是生长在安静的环境里,或许是在母亲无欲无求思想的影响下,
在人心被污染的浮躁时代,静下心来读书写作,这种源于内心的宁静是母
亲带给我的。
精神丰盈,胜过世间浮华。梭罗认为:每个人都是自己王国的国王,
生活的最高准则应该如同大自然一样,与万物融为一体。这种回归安静
的心灵温度,让我一生受用。
现在我把和母亲在一起生活中的点滴都视若珍宝。只可惜怀而不在,
一别再无归期,相见只在梦里。此生再无妈妈。妈妈!如果有来世,愿您
是一个泼辣又健谈的人,愿您是一个被宠爱一生的人。
个人简介:艾红,内蒙古赤峰市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
作品发表在《天津文学》《劳动时报》《辽宁日报》《内蒙古日报》《作家文
摘》等报刊杂志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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