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飘飞之季,一代侠宗金庸先生溘然长逝,安详寿终于94岁,白马西风先生去,江湖笑傲侠客行。凭吊先生之余,更为回味那段青春热血的如歌岁月。
年少即能读金庸,乃人生一大幸事。傲气侠风与书生意气相互激荡,自有一种超迈凡俗之卓然,睥睨天下之雄豪。现在想起,仍有一种荡气回肠之感。
在那个百废待兴的80年代,我与多数同龄人一样,不经意间踏入金庸的江湖。通常是在课堂上,一边躲避老师如炬的目光,一边沉浸在课桌下金庸妙笔绘出的世界。看到得意处,难免忘形,有时,老师已到跟前亦浑然不觉。于是,多次遭受“面壁思过”的惩罚,并被没收“武功秘籍”。通常,这些“秘籍”大都是租来的,甚至是几个“江湖同道”合租来的。那时,每个学校不远处都有一个小小的租书部,每到课间与放学,那里都挤满了租书与换书的人——当时阅读的风气很浓。
金庸的书大都需要提前预定,或者,耐着性子等别的同学还书。单本每天一毛或两毛钱,成套的五毛或一块,每部金庸小说基本上都被拆解为四册,我通常会被分配先看第二册或第四册,很少有从第一册开始看的,这使得我不得不凭想象填补前后的空白。以至于习惯了逆时序的叙事与思维的跳跃。如果,不幸被老师没收,那就一边思过,一边缝合情节的断裂。当然,还要构思一篇言辞恳切的检讨。可以说,中学时代我的阅读习惯与写作水平都受益于金庸小说。
大学时果然读了中文系,读书成了专业,在游弋古今中外文学海洋之余,我们几个同学又共同重读金庸,这时的阅读专业而系统,甚至于还要对比古龙等其他九大门派武侠小说的异同。我们领略了郭靖“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儒侠气魄;倾慕令狐冲笑傲江湖,超然物外的道侠风度;惊叹石破天不堕本性,无欲而空的佛侠境界……萧峰的悲情、段誉的痴情、张无忌的多情、杨过的豪情……这些无不令人动情。
90年代金庸地位被抬的很高,基本与鲁迅、钱钟书大师等齐名,金庸为代表武侠文学赫然出现北京大学的课堂上,以至于我毕业后也在任教的那所高校开设武侠文学专题。为了教学体系的完整,从先秦时代的“士”与“墨侠”到秦汉时期的“游侠”、从绿林好汉到水浒英雄,从《三侠五义》再到新派武侠均有涉及,其中最能激起共鸣的仍然是金庸。当时真是凡有华人处,便读金庸书。侠义的精神完善着人格的塑造,侠义的观念影响着社会风气,那些见义勇为者和有所不为者均有着文化上的血脉相连,而那些好勇斗狠以及泼皮无赖的品性,是侠义文化畸变的丑胎,基于后者,鲁迅先生写下了《流氓的变迁》进行时刻剖析。
21世纪以来,金庸小说逐渐遇冷,社会上的侠风也日渐消颓,没有了“摩顶放踵,以利天下”(墨子)的担当,也少了“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司马迁)的践诺,见义而不敢为,遇弱而不敢扶,明哲保身的多了,为民请命(如崔永元)者少了。“千古文人侠客梦”已断,宫帏秘事、家庭琐事、奇异幻事弥漫着文艺空间,满足着人们窥视与猎奇的心理需要。
而今,金庸已逝,据说走的很安详,如他笔下那些参透人生飘然而逝的侠者,“豪情只剩一襟晚照”,但正如他所愿,其作品百年后仍有人来读。最后,敬一挽联:白马西风先生去,江湖笑傲侠客行。
(2018.10.31凌晨草)
(作者题记: 不觉中金庸先生已离世五年了,侠风易逝、侠风已逝,偷懒上旧文忝为追念。)
|